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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电影当然不是要让你感动,而是要让你震动。普通人不喜欢震动。震动带有强制性,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还不那么让人舒服。这不是因为我们处于消费时代,才变得如此不想被震动而只想被感动,人类向来如此,艺术向来如此。

文:严前海

为什么一部关于一个家庭命运的电影《摔跤吧,爸爸》,会引来广泛的关注,而一部关于人类命运的电影《异形:契约》,拥趸者并不多呢?这不是严肃的话题,而是有趣的现象。

如果你这两部电影都看过,一个月内,你会更多地想《摔跤吧,爸爸》,三个月后,一年后,若干年后,你大脑中会萦回的只能是《异形:契约》了。

的确,情感易逝而观念难舍。况且,许多艺术作品的情感反映最终也会慢慢地沉淀为观念式的陈列,尽管观念的理解也在变化,但作为轴心的艺术品一直在那儿。

电影之所以能够直击我们的感官,当然是因为人的视觉接受一直处于所有信息接受中的最重要地位。人类进化所形成的基因也确认了眼见为实的原则。电影的声像特性诉诸视觉与听觉,刺激与挑逗的是我们的感官,说到底,这是人类接受的“返祖现象”:文字、图画作为一种信息中介一直统治人类文明史几千年,不料影视的声像作品又一次将人类推离中介,推入现场。但其实这是一个“伪现场”。因为没有一部好电影不是经过精心构图与光影考究,而人类的“现场”大部分情况下只能是杂乱无章且无所谓开始与终结。

话虽如此,电影“现场感”的巨大魅力从来就是它的不二法门。与此同时,最能和现场感发生共鸣的是我们的情感,也就是,在那个现场中,能让我们感情投入其中的观众的关注度才可能高涨,至于人的思想观念,虽然更为理性,在思维层面看上去更为高级,但关注的人要大大减少;这同样因为人类感官神经还是服从于感性召唤为上的原理,同样,思想观念尽管不能一下子激发大部分人的感官,但如果借助感官的形式,同样可以有所作为。于是,两种大类电影便一直存在于电影史中:情感电影与观念电影。这两类电影的划分并非井水不犯河水,事实上,许多优秀的电影,在感性与理性上往往融合得天衣无缝,只是偏重不同罢了。

《摔跤吧,爸爸》就是一部十足的情感电影:印度曾经的摔跤冠军为实现自己国际性摔跤比赛冠军的梦想,将两个女儿推上人生奋斗的前线。这里交织着父女的爱与强制关系、个人与国家体育机制的关系、印度男人与女人地位的社会关系、每个人的过去与现在与未来的关系等话题,而这些话题以转换的形式诉诸于情感,比如父女的情感(实际上就是家庭的情感)、国家的情感(虽然国家体育机制弊端多但个人为国家争誉的努力多次流露)、逃避印度妇女不幸命运的情感、运动员起起落落喜极而悲、悲极而喜的个人情感……在背景音乐的强力煽情下,在故事跌宕情节的设计下,一次又一次地打动我们、感染我们。随着故事结局的到来,作为观众的我们获得了情感的满足,完成了一次虚拟的积极人生梦。

电影的情感满足不一定就是如《摔跤吧,爸爸》这样圆满式的情节,许多电影同样以缺憾式的结局来完成观影过程的情感满足,更不要说悲情、悲剧类型,中国经典电影如《一江春水向东流》《小城之春》《暖》就是如此。最深的情感满足,其实是伟大的悲剧,只是普通民众一想到“悲剧”便敬而远之罢了。

一般来说,观众看电影就是为了获得满足。情感满足是电影故事要追求的成就之一。而且,能够成为经典的电影,大都也在情感满足上费劲心思。艺术通过自身的元素,特别是叙事性艺术追求动人的力量,像是天经地义不可撼动的规则。不过,“动人”一说仔细思量,却也可以分叉出另外一个方向,这就是在观念上动人。这个动人不是要像《摔跤吧,爸爸》那样赚人眼泪、博人心酸、激人昂扬,却是要在人类的思量上令你不得不好好驻足,比如《异形:契约》这样观念型电影。

观念电影当然不是要让你感动,而是要让你震动。普通人不喜欢震动。震动带有强制性,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还不那么叫人舒服。这不是因为我们处于消费时代,才变得如此不想被震动而只想被感动,人类向来如此,艺术向来如此。

人类的叙事艺术千百年来一直以感动受众为目标,福楼拜写包法利夫人服毒时失声痛哭就是为了感动别人,托尔斯泰写安娜·卡列尼娜的悲剧性命运也是为了感动人,进而使人类滋生悲悯情怀。而观念性的东西,一直是哲学家或者思想者的事,与艺术无关。

不过叙事艺术进入20世纪后,不仅艺术媒介大融合,叙事内容也前所未有地融合,思考性的东西也进入叙事艺术诸如小说、戏剧和电影中来。许多艺术家认为,情感与思考从来就是人的整体,为什么要分离?于是他们创造出了许多思虑性的艺术,其实从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大量的思虑性便进入小说,后来的诸如黑塞、乔伊斯、托马斯·曼、亨利·米勒、萨特、加缪,更是将观念艺术在叙事上进行到底。电影也不例外,如奥逊·威尔斯、安东尼奥尼、费里尼、伯格曼、黑泽明、库布里克、阿仑·雷乃等,都是观念电影大师。这部《异形:契约》导演雷德利·斯科特的《银翼杀手》当年票房惨败,当今却成为影史经典,原因就在于这是一部思考性的电影。

其实斯科特的大部分电影,只要认真观看,都可以从中看出情节之外的思虑。《末路狂花》《角斗士》《天朝王国》《法老与众神》《黑鹰坠落》等,都不只是感情戏而已,思考了宗教、历史、战争等人类存在的重要话题。《异形:契约》思考人类的未来,思考宇宙殖民的可能,思考自然人与智能人的关系,尽管结果有些悲观或者尚未可知,但其实已经在警示我们人类的生存困境与未来之不确定性,以及人类应对之有限与无限的双重性。这样的电影当然不会迎合娱乐万岁的观众群,重力也不在泪腺的抗压上。当然,观念电影并不是只是如英国导演贾曼《蓝》那样的抽象,或者如阿仑·雷乃的《去年在马里昂马德》那样的扑朔迷离,它依然建筑在人物、情节与场景之上。只不过看过电影之后你会发现,人物情节与场景不过是一种视觉感官的中介物,它的目标在它们之外。还有,它们会让你震动,却不想让你感动,因为这些让你感动甚至感动得热泪盈眶的电影只是一种市民电影而已。

电影市场既需要情感电影,也需要观念电影,或者其他类型的电影,唯有如此,电影世界才进入良好生态环境。如果所有的电影总是想打动你、感动你,你是不是也会感到很受虐呢?特别是你的大脑越来越发达、思考力也与日俱长之时,是不是需要有电影出来挑战一下你的惯常口味,拉你进一个陌生的场景,让你面对一下需要智力参与的影像活动呢?正如我们不能总浸泡在《摔跤吧,爸爸》那样类型的暖色调(情感)里而漠视世界上还有《异形:契约》这样的冷色调(思虑)。存在即是被感知,同时我思故我在。

好的观念电影,别于甜腻与肤浅,展示世界的迥异于平常所思所见的种种可能性,其实还是很激动人心的。

(作者为广播电视艺术学博士、JN江南·体育官网入口教授,著有叙事作品《绝美时代》《欲火》《伤》《愤怒的爱情》《我的名字叫上帝》,学术著作《影视文学批评学》《电视剧艺术形态》《影视见证》《戏剧:迷欲与诗意》等。)

原载于《南方日报》7月21日WD0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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